兩生花
- kwokoiyinglydia927
- Jul 13, 2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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Updated: Dec 23, 2024
1977年6月13日,法國與波蘭,兩對孖生姐妹降生於世。
隔了13分鐘,兩對孖生姐妹中的一人相繼夭折而亡。
此後,世間只剩下法國的Véronique,還有波蘭的Weroniki。
***
不過,她們總覺得自己的姐妹未有離去,而是以其他方式存在著。
不然,又怎會經常聽到那不屬於自己的心跳聲?
***
1989年,她們12歲。
在那破爛的教堂裡,有一部殘舊的鋼琴。
彈上一首悠揚的鋼琴曲,足以讓Weroniki忘記原來的生活,這是她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。
月光的綺麗,悲慘的人生;如火的靈魂,人生的盼望,
一一藏在音符之間。
樂曲迎來高潮,Weroniki再次聽到那不屬於自己的心跳聲,還有另一首鋼琴曲。
Weroniki隨著曲聲搜索,到達幾百米外的豪宅區。
Véronique師從著名法國鋼琴家Alfred Cortot,剛回到家鄉波蘭,家族各人無不嚷著要一聽其琴音。
Véronique身處於大宅花園的正中央,彈奏著一首又一首傷感的鋼琴曲。
"Pachelbel's Canon","Prelude, Op. 28, No. 20","Szomorú Vasárnap"
家人全都一臉喜悅,無一不歡呼大叫。
快樂是快樂,卻又感到落寞。
此時,Véronique卻在鋼琴聲中聽到那不屬於自己的心跳聲,且愈來愈近,愈來愈響。
Véronique往大門外看,
兩對眼睛就在那時對上。
說不出的驚訝,說不出的震撼,一模一樣的自己,就在眼前。
不用說話,不用動作,只需一個眼神,
就能互相理解。
Véronique正想快快結束那最後的一個音符,
Weroniki正打算為Véronique鼓掌,下一秒卻被門衛拉走。
Véronique想要出聲阻止,卻被家族成員團團圍住。
那,是她們第一次見面。
***
冷戰過後,波蘭的經濟始終是一潭死水。
生於波蘭一貧窮家庭的Weroniki自15歲初中畢業後,便做著各式各樣的工作。
最後,她選擇以鋼琴作為她的終身事業。
她,成為酒吧的駐場鋼琴師。
法國與其他歐洲國家組成歐盟,成為世界上三大經濟體。
法籍波蘭裔的Véronique則繼續她的鋼琴家生涯,
贏過一場又一場的比賽,捧過一個又一個獎盃。
後來成為那舉世知名的法國鋼琴家。
***
1995年,她們18歲。
酒吧內,是那些熾熱又寂寞的靈魂。
Weroniki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,自從成為酒吧鋼琴師,
她歷盡世態炎涼,變幻無常。
男人、金錢、性,能夠瞬間獲得,卻又能瞬間消失,似乎沒有甚麼是永恆。
她想離開這裡,卻也知道鋼琴是她唯一的維生工具。
她,那裡也去不了。
「Weroniki,還不快點過來準備!」一聲粗暴的叫喊,Weroniki知道她是時候回到現實。
這時,她卻聽到那久違的心跳聲。
司機正往機場駛去,
公路兩旁是色彩繽紛的大城市,雖是晚上八點,那燈光卻異常刺眼,讓Véronique很是痛苦,就似是她師傅與父母的追魂索命般。
就在此時,車子駛進一漆黑城市裡,看著那黑夜盛夜的血橙紅光,Véronique頓時心血來潮。
「就在前面讓我下車吧。」
「但那飛機十二點起飛……」
「不是還有時間嗎?」
Véronique漫無目的地在酒吧之間穿梭,為何堅持要下車?她也不明白。
卻在此時,她聽到遠處傳來的裊裊琴音,如黑洞般把她吸過去。
明明是愉快的情歌,卻被Weroniki奏出無盡空虛。
漆黑陌生的酒吧,Véronique卻感到熟悉親切,也許只要琴聲仍在,就算是在地獄她也不覺可怕。
她,真想看看那個琴師。
就在此時,琴聲落幕。
漆黑的酒吧換上明亮的血橙色,就在那刻,
兩對眼睛再次對上。
主持正宣佈暫停駐場樂團的表演之時,卻被突然走上台中央的Véronique打斷。
「若各位不介意,能否撥冗靜聽一首四手聯彈?」
Véronique轉身看向Weroniki,眼波流轉之間,Weroniki已猜出她的心意。
琴聲匆匆,儼如枯葉隨著冷冽的寒風,在空中瘋狂舞動著。
兩人四手,雖然彼此之間從未語言交流,卻是異常合拍。
這首"Etude, Op.25-11",是Véronique,也是Weroniki彈過最動聽的樂曲。
那種靈魂共震的快感,Weroniki快要忍受不了。
她逃出店外,想要抽口煙,卻找不到打火機。
剎那,煙一下子亮了,點火的那人,正是Véronique。
犯不著片言隻語,因為再多的話語,也無法將她們內心的震動記錄下來。
Weroniki伸手向Véronique那如同自己的臉撫去,
如同鏡像一般,Véronique伸手向Weroniki那如同自己的臉撫去。
臉靠臉,鼻碰鼻,唇貼唇。
電光火石之間,兩人彷彿暸解這世界的一切奧秘,那空虛的深淵也被填平。
回過神來,Weroniki拉著Véronique的手,她要帶她回去,她要跟她分享這十八年的時光……
就在此時,司機喊住Véronique……
不,已經再也沒有甚麼能阻止他倆。
「Véronique小姐,若然妳不能按時回到法國表演,Cortot先生將會除去妳作為專業鋼琴家的資格。」
Véronique咬咬牙,只得將名片交給Weroniki。
「我是Véronique,記得來找我。」
「Weroniki,一至日都在這個酒吧演奏……不要忘記我。」
雙眼通紅的二人,就此分道揚鑣。
卻沒想過,經此一別,下次再見便是生離死別。
***
Weroniki一直沒有打出那通電話,因為她覺得現在的她,還不是時候……
自從那次分別,Weroniki努力地練習,努力地賺錢。
她,一直期待著能到法國進修,能成為那個與Véronique匹配的自己。
可是,痛苦總比快樂多,要繼續前行,嗎啡必不可少,卻讓她成為了一個普通不過的人。
幾年間,Weroniki意外懷孕,嫁了人,生了孩子,當起了家庭主婦,違背自己最初的期許。
然後,過了數年,Weroniki離了婚,孩子夭折,父母也離世。
面對一道道她生命中無法跨過的墻垣,她,倒下了……
回到法國以後,Véronique一場表演緊接一場,不僅僅是音樂,還有家族與師門的表演。
晚宴、派對、酒會、典禮……她總不會少去。
世俗如海水般向Véronique湧來,她漸漸被磨去了稜角。
波蘭是個貧窮的東歐國家,卻難得地成為Véronique是次巡回演出的中途站。
興高彩烈的Véronique,於燈紅酒綠之中,偏是找不到那個能燃點她的打火機。
也許,狂妄的青春也有限期。
Véronique靜謐地回到法國,繼續她原來的生活。
自此,她不曾踏足波蘭,就這樣在名利圈中熙熙攘攘,心,早已不在……
***
2003年,她們26歲。
Weroniki臥病在床多月,身再痛、人再累,那夜的回憶還是會讓她精神抖擻起來。
手中攥得緊緊的是她留下的名片,那是連繫二人的憑證。
可是,自那一別,Weroniki不曾聽過那心跳聲、鋼琴聲。
孤清的房間,冷冽的空氣,Weroniki就似是被拋棄的小孩,瑟縮成一團。
儀器上的線條忽上忽下,那吵耳的警號不斷響起。
Véronique緊閉雙眼,這幾天,沒一刻鐘不是在彈奏鋼琴。
耳畔中都是Liszt、Brahms、Chopin……
Chopin嗎?她竟想起那夜的"Etude, Op.25-11",發覺無論她如何彈奏,就是少了些甚麼。
「Véronique,中場休息快要結束!之後第一首會是"Etude, Op.25-11",快點準備!」
冬天冷冽,狂風落葉。
彈奏期間,Véronique的思緒穿過重重琴音,來到風眼之中,竟能再次聽到那微弱的心跳聲。
「呯」的一聲,Véronique按下所有琴鍵,整個人站起來。
有一種預感,她一定要動身。
永恆的等待,與永遠的尋找,
這樣的二人,總會相見。
乾枯的眼睛緊緊盯著門口,終於,還是沒有讓她失望。
Véronique還是按照約定前來找她,只是離那約定,已隔了八年。
世事變幻,人生無常,有誰想到二人最終以這樣的方式再見。
不過,能夠再見,已是二人最大的福氣。
Weroniki看著身旁的鋼琴,用眼神示意著Véronique。
她知道終有一天能有機會與Véronique再度四手聯彈,她怎麼也不願把它賣掉。
心能意會。
Véronique扶著Weroniki,那原來笨重的體態卻忽然變得敏捷,那本來粗硬的雙手變得靈巧。
琴聲悠揚,還是那首"Etude, Op.25-11",風卻不再冷冽,就如春風一般溫暖。
舞動、流轉、迴旋……
最後的一顆音響起,Weroniki朝Véronique一笑,那笑蘊藏千言萬語,
快樂、相通、累了、可惜,
最後,她倒下了。
鋼琴發出無止盡的震動,震動著Véronique的心。
Véronique抱著Weroniki發出哀號,也在為她的靈魂發出哀號。
從此以後,她失去了Weroniki,也失去了她靈魂的一半。
繪圖:FLOR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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