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咒目

  • kwokoiyinglydia927
  • Dec 1, 2020
  • 6 min read

Updated: Dec 23, 2024

百合子出生於華族世家,美貌聞名於鄉郊市縣間。深邃精緻的輪廓,配以細長曼妙的腰肢美腿,卻有一雙恐怖至極的眼睛。


不僅眼珠狹長像羊眼,眼球凸出似食人魚目,瞳孔邊緣更滲出離奇綠光,但眼珠子卻彷如深淵,絲毫不反光,就連那眼白也是長期血紅,看上去很是嚇人。眼疾亦讓百合子痛不欲生,每逢眼疾發作,百合子恨不得把眼珠都挖出來。


自百合子出世以來,家中多番遭遇風波:母親差點難產而死,父親險被廢除爵位。自此,百合子雙眼總被布條封住,但弟弟卻仍舊被連累患上眼疾,差點瞎掉。醫師與術士多年來從未間斷,紛紛說是眼疾,或詛咒,卻沒有誰能治好百合子。家人一聽,早於百合子十歲時便為她擇夫選婿,終在百合子十五歲那年,找到個不介意其眼疾的有錢富商。


出嫁之前,百合子在窗台取得一封署名良平的附近村民的信,信上只提到自己能治好百合子,還有那隨信附上的液體小瓶。百合子一時也摸不著頭腦,口服內用試了好幾遍,結果眼睛甚少痕癢澀痛,雙眼也少了幾分猙獰。百合子奮奮欲試,卻被母親以一句「家醜不許外傳」,阻止百合子與村民良平見面。


「反正那富商不介意百合子......」母親本是這樣想著,結果,婚後富商卻忌憚得很......


若然事業不如意,往往對百合子拳打腳踢;若是一帆風順,則對百合子熱情一點,卻還是會在歡好過後匆忙離開。


百合子深知其眼疾是主因,為挽回丈夫,她再次想起那個稱有能力治好自己的村民良平。


****


收到百合子的信,良平急急趕來。圓髻、素色、留袖,見眼前人已成人婦,良平雖失望卻還是滿臉笑容。


良平的醫術博大精深,以各種奇怪草藥,甚或昆蟲、動物,聞所未聞的奇物入藥,每天定時到百合子家中為她煎藥,內敷外服。藥太熱,總輕輕把它吹涼;敷藥時,那溫柔冰涼的手輕觸百合子眼框,雙眼刺痛立即得到舒緩。那種溫柔,較百合子的婢女更甚。


趁著煎藥敷藥服藥的空隙,百合子喜歡聽良平講家鄉風光,村民軼事,當然包括良平自身。百合子發現,不管良平跟她說甚麼,總不避嫌地看著她的雙眼。初時,百合子也故意別開雙眼,卻發覺良平是真的不介意,沒有可憐,沒有尷尬,就當她是平常人一般。


****


這天,良平又到百合子家中弄藥,入夜後正打算離去。


「服部先生,若不介意,要不留下晚飯?」良平張開口,驚呆半晌後立即點頭連連。


百合子很高興,晚飯細心籌備張羅,想不到丈夫突然回來。一進門見到百合子雙眼,丈夫先是嚇了一跳,繼而將百合子拉往臥室扇了數個耳光。


重新戴上布條的百合子從臥室匍匐而出,歉意的鞠躬,親眼目送。良平凝視著百合子臉頰上的紅痕,無奈,卻又無可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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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達數個月的悉心照料,眼睛發癢刺痛的問題已得根治,眼白的紅筋亦得舒緩。結果初有起色,良平卻要離開。


「現在才剛有起色,服部先生,為何離開......」


「你的眼疾已經根治,至於妳雙眼的模樣,我說過......我從不覺得恐怖。」沉默半晌,良平押上所有希望,吐出一句:「你還記得我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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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百合子唯一一次與家人以外,年齡相彷的人對話。


百合子在花園玩耍期間,遇到傭人服部帶來的姪子,有趣的是那男孩見百合子雙眼竟無絲毫懼色,還大言不慚表示:「我可以讓你變回正常人......」百合子還以為男孩會說些甚麼,豈料卻是口吃的一句:「但我不會做無利可圖的買賣......除非你日後成為我的妻子,妳願意嗎?」「哈!」可笑!騙子,百合子見過不少,也沒理會他後段到底嘟嚷些甚麼,只想開罵之際,卻又因眼疾而痛得昏死過去。


此後,男孩每天將煎好的藥放在「準新娘」百合子的窗台,總是不見人只見藥。每次百合子見到男孩欲多說一句,男孩就風似的跑走。經百合子多番調查,才知道男孩一家世代行巫行醫,男孩年紀輕輕卻曾治好不少瀕死之人。正當百合子期待著下一次與男孩的見面,不知從哪天起,男孩卻再也沒有送藥過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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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雖再沒有為妳送藥,但妳十五歲那年,我已獻上我的誠意,妳卻沒有接受。」良平指的正是那個液體小瓶。

百合子呆了呆,似乎聽出些弦外之音,不,現在只有一條出路:「服部君......能夠把那藥......給我嗎?」


「妳要那種東西作甚?來討好妳的夫君?」百合子誠懇地用力點頭,良平續道:「明明他一點也不愛妳。」


百合子嚇了一驚,因為良平是如此不屑,但那種不屑卻包含著種種恨意,恨得不得了。


「那......可以怎樣?他是我的夫君,我也不能怎樣。」


「對啊,此時早已不同彼時,所以我也不打算把藥交給妳。」恨,滿滿的恨意到達最高點,星火也能點燃。


百合子惱羞成怒,狠狠地抓著良平的手腕,用力異常狠勁,連指甲也差點深陷肉中,一副良平不給誓不罷休的樣子。


最後,良平願意定期將液體小瓶交給百合子,條件卻是以後不再相見。


「為甚麼,我們明明相處得很好?」良平不願再與百合子爭論,百合子再次狠狠抓著良平的手腕,可這次良平不再只故作掙扎,而是用力甩開百合子的手。


那透明液體果然有效,百合子定期塗抹後,眼珠變得圓大,綠光紅筋都被壓制,丈夫也對她寵愛有加。可是,眼睛仍舊毫無光彩,百合子明白,因為她一點也不快樂。每當丈夫張嘴親她,百合子只覺無比噁心,因為外貌變美,昔日凶狠的惡夫成為今日溫順的小狗,不也太勢利?


如果那天我答應了良平,又會是甚麼光景?


****


良平用衣袖抹了抹嘴角,看著手上那好不容易灌滿的液體小瓶,腦海中再度浮現百合子的身影。


小時候母親最擔心的事情不是良平長不大,而是無法娶妻。畢竟醫師地位低下,不少醫師最後只得孤獨終老。


「母親,我的婚事你就不用擔心。」那天下午,良平與百合子「立下契約」,不但獲得新娘,更是相貌家世雙全。娘親笑他只會空想,長大後,良平才明白想要跨越家世錢財障礙,只能是空想。但在百合子十五歲那年,良平還是想要對抗一下命運。


良平徑自下山,中斷修行,就是為了給百合子送去他的「聘禮」。雖機會渺茫,但若然百合子對他有意,也許二人能到天涯海角,雙宿雙棲。結果良平久久未收到回應,到他主動找百合子之時,人早已出嫁。


嗯,已為人婦嗎?她的丈夫也會這樣嗎?


每每百合子向眼球塗抹透明液體時,良平就感到舌頭像是舔著她眼球,他多想那舌頭能一路往下:鼻、唇、脖子、胸口、肚臍、腳趾,再往上:股間、大腿間......定睛環看,依舊身處在精舍內,良平卻已喘氣連連。


「不可思議。」百合子往眼球塗抹透明液體時,有一股難以名狀的快感,眼球似是被良平舔著般,全身酥酥麻麻......與其說是為了變美的結果,她更享受過程。可是,這不是現實,良平到底身在何處?她四出打探,卻毫無頭緒。


良平不在別處,就居於百合子大宅旁。良平曾打算一刀兩斷,但與百合子的「親密接觸」如同迷藥,就連滿師下山後,他還是要稍稍來到靜靜遠望著百合子,奉上他的液體小瓶。


良平想,這樣無結果的盼望不也挺好?卻在那天被打破。


****


1930 年代,丈夫被賞識到中國與皇軍合作,硬要把百合子拉去。百合子萬般不願,她才不想離開良平身處的國土。


丈夫捏著百合子的脖子,百合子拼命掙扎,不知從何時起,百合子變得倔強不受控!想到這裡,丈夫將力度加強,很快百合子就不再掙扎......

丈夫急於前往中國,也沒有閒功夫為百合子辦葬禮,打算草草埋葬了事。


婢女們不忍,知道若是良平,必然不會如此對待百合子,奈何根本不知良平身處何方。這時,良平卻突然出現......


****


一雙明眸緩緩張開,綠光紅筋通通不見,眼珠子又大又圓,只是視野一片朦朧,也不知道多久沒見過光明。


「我應該說過,醫治妳是有代價的,救......救人我可不能不求回報。」回報嗎?若是她執意拒絕,我又能怎樣?


百合子下意識摸著自己脖子,指痕還在,那日之事並非惡夢。她依稀記得迷糊間,那軟糯舌頭舔著她的脖子,本來被捏得緊緊的氣道才鬆了幾分,方能呼吸。大腿、手、胸、腹、頭,身體各處凝固的血塊,還是靠那軟糯舌頭的舔舐。百合子總是感到酥軟痕癢,卻也得悉身體各部分重新活過來了。


最後,他溫柔地舔著她的眼睛,眼前豁然開朗......


「百合子。」期待答案,卻又害怕答案。


百合子將冰冷的雙手伸到他的衣袖間,觸摸跟那天相同的熱度,然後依偎在他懷裡。這時,眼前人才安定下來。


「我都已經死過一回了,還有甚麼比這更嚴重的代價。」沒有比這更嚴重的代價了,也沒有比這更美好的回報。


繪圖:VICTORI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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